神父缓滞地思考着时寻话中意思。
他身边也有教堂里渗出的黑雾。
但他根本顾不上。
远方黑雾中壮阔的建筑群, 几乎摄走他全部心神。
若没有时寻的声音惊醒他,只怕他猝不及防地看到黑雾中神异的建筑后, 会主动走近外面的黑雾里,任黑雾将他彻底吞没, 拉扯他坠入邪神深渊。
而今被时寻惊醒,他勉强清楚自己处境,精神和身体依旧不协调。
他感知得到, 另有一股力量存在在自己身体中, 让他迈不动腿,意识再怎么明白该听从时寻吩咐,尽快和苏木匠等人汇合, 躲入教堂深处更安全的地方, 也好汇聚起留守在此的神职人员的信仰力量, 用以对抗邪神。
可他就是动不了, 他又能如何?
莫说挪动步子, 他连动一动脚趾都艰难,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。
怪笑声响起,他更感知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。
教堂对面的树上,黑雾翻涌得尤为剧烈。
怪笑声正从其上传来。
笑罢,苍老嘶哑的声音说话了。
“你的力量很有意思。你否认你是蜀山的人,但你体内的剑气确实有蜀山的感觉。
你没有光明神的信仰,你却可以如此轻易借用光明神的力量。唔,你还额外借助了另一种力量?
那位才是你信仰的神明吧?是光明神的属神?还是什么?不对,不可能是属神,奇怪……”
乌鸦和时寻说着说着,将自己先绕了进去。
很快,他放弃纠结,又一次笑起来。
“不管你信仰的是谁,你现在改信我们塔主,我可以做主赐你灰衣侍者之职,怎样?这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!”
“塔主?”时寻眉头一挑,“原来你是祂的人。”
乌鸦傲然答:“不错!”
时寻却满不在乎,只问:“那这雾气也是你弄出来的?你这化身还挺多,或者你新调集过来的?不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集到这数量的化身,也算可以了。”
乌鸦的语气却比之前还严肃认真。
“在塔主神光照耀下,我能做到更多事,这点雾气算什么?我化身无数,现在在这里的又算什么?”
乌鸦低了头,看着被时寻指腹鲜血染红的琴弦,琴板上也落下斑驳血迹。
乌鸦的声音更低沉。
“不要再硬撑了,夜还长。”
还站在门边的神父正自我怀疑。
他竟然从乌鸦的声音中听出了心疼?
若不是知道乌鸦说的人不是他,若不是心中还有对光明神的信仰支撑着,他毫不怀疑现在的他就要扑到乌鸦跟前,祈求乌鸦的关怀。
哪怕是现在,他都险些控制不住了。
若不是残留他体内的邪神力量不像属于乌鸦侍奉的塔主,若不是他现在没办法控制身体,他或许都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了。
似乎在回应乌鸦的话。
时寻重重咳了几声。
“放弃吧。”乌鸦如亲切慈祥的长辈,要引领时寻上路,“与我一起,拜在我主神光之下。”
时寻呵地一笑。
“小木头!”
一道剑光,从教堂门上屋顶,直直劈向乌鸦。
自始至终抚琴动作未乱过的时寻陡然换了曲子,节奏激昂至极。
“神父,回去!”
琴声配合着他的喝声,神父浑身一颤,猛然夺回了身体控制权。
他深深再看时寻一眼,转身就跑。
他甚至闭了眼,完全按照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养成的身体习惯往前跑。
不敢看!
他已经完全不敢看黑雾笼罩的世界了,只怕多看了一眼,又要被摄夺心神,继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时寻已经帮了他两次,那第三次了?
他若只能依靠时寻帮助,他又凭什么相信时寻会帮他?!
已经在教堂里跑了好一段路了。
神父只听到自己沉闷的奔跑声,啪嗒啪嗒地响着。
教堂从来没有这么大,大得几乎他永远都跑不到教堂另一端。
他记得在神像、圣水池背后还有一个石质屏风,屏风两端各有一条路,都可以通往教堂大堂后面。